店、商场、电影院、公园……都付诸阙如;最重要的是,在他印象中,没有一个有文化的人。黧黑的庄稼汉,个个西瓜大的字不识一担。村干部歪瓜劣枣,举止粗野。村里的青石板路上,到处点缀着猪狗鸡鸭的粪便。妇女们蓬头垢面,围着井圈洗衣服,相互开着黄色的玩笑,间或发出淫荡的笑声。走进每户的屋子,都乱七八糟,几个脏兮兮的儿童坐在泥土地上,在群蝇的环绕下卖力地吸吮自己的手指,目光呆滞,望着每一位客人。时间仿佛凝固,只有各种类型苍蝇的嗡嗡声证明,这是一个活着的世界。偶尔村里放两场革命电影,儿童们奔走相告,破旧的操场上于是鸡飞狗跳,这是村里仅有的文化活动。他曾经想在父亲的橱柜中找几本有文字的读物,翻箱倒柜,却只翻出几本《毛泽东选集》和一两本连环画《车轮滚滚》《铁人王进喜》。
后来他才知道,村里并不从来就这样,它有过体面的乡绅,有的乡绅子弟在城里做警察局长,有的上过黄埔军校。这些人家藏书很多,经常有外面的人长途跋涉来村里探访。那在城里做警察局长的,还特意在村里修建了小学校,两层楼的西式建筑,在当时的乡村是个景观。接着,乡绅们集体被枪毙,宅院被农民瓜分,书籍被当成了柴火,小学校改成了礼堂,学习毛选和批斗地主时用。现在,礼堂也只剩下了废墟;原先镶着彩色玻璃的地主家院墙,只剩一个个造型奇特的黑洞。
他羡慕那些自幼生活在城市厂矿的同学,有的厂简直是童话世界,有自己的发电厂,自己的新华书店,自己的图书馆,自己的电影院,也许当年追求前女友,就是因为她曾经过着那样的生活。其实,他并不一定真的爱她。
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。
他沿着一条细细的田埂前进。朋友的学校在郊区,得穿过一些菜地。菜地里种植着各种蔬菜,南瓜、黄瓜、茄子、辣椒,看起来很绿色,但肯定也充斥着重金属。纵使附近没工业,饱含雨水的云彩也会不辞辛苦将几百公里外的重金属颗粒背来。他看见不远处有个池塘,池塘边有个小山。如果没有池塘,他可能会把那看成封土堆。有个农民弯着腰,握着一个长臂的圆木斗,不停地从池塘里舀水,泼向自己身后的一片菜地。方子郊一时觉得很有兴致,因为这很像记忆中的父亲。他走过去搭讪,老农上下看他,说: